青藏线上的风雪从不停歇。
当别人二十二岁在舒适的办公室里敲键盘时,我却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挥汗如雨。
氧气稀薄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,每一锹土都重如千斤。
可就是在这片被称为”生命禁区”的土地上,我和一群钢铁汉子硬是要把铁轨铺到世界屋脊。
那些日子,我们用血肉之躯对抗自然,用钢铁意志书写传奇。
风雪可以埋没脚印,却埋不住我们的梦想。
第一章:踏上天路的代价
刘泽。
这个名字在调令上显得格外醒目。
我放下茶杯,手指轻抚着那张薄薄的纸。青藏铁路建设指挥部,技术员,即日起调往格尔木施工段。
窗外是三月的春雨,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。我想象着青藏高原的模样——蓝天白云,雪山草地,还有那条即将诞生的钢铁巨龙。
“小刘,想好了吗?”班长老张端着搪瓷杯走过来,”青藏线可不是闹着玩的。”
我点点头。二十二岁的年纪,血管里流淌的都是不安分的因子。
三天后,我背着行囊踏上了西行的列车。
火车一路向西,窗外的风景从江南的青山绿水变成黄土高坡,再变成茫茫戈壁。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,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。
到了格尔木,海拔已经两千八百米。下车的瞬间,高原的风迎面而来,夹着沙土和干燥的味道。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肺部有些不适应。
“刘泽?”一个黑脸汉子走过来,”我是工程队副队长王建国。走吧,车在外面等着。”
吉普车颠簸着驶向营地。王建国一边开车一边说话:”小伙子,心理准备做好了吗?上了四千米,可不是开玩笑的。”
我握紧拳头:”王队,我不怕苦。”
“不怕苦?”王建国笑了,”等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苦了。”
车子越开越高,两边是光秃秃的山峦。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,我开始感到胸闷。
“第一次上高原都这样。”王建国递给我一个氧气瓶,”先吸两口。”
我接过氧气瓶,深深吸了几口。瞬间感觉好了一些。
终于到了营地。
一排排活动板房整齐地排列着,远处是正在施工的桥梁工地。几台挖掘机正在作业,尘土飞扬。
“这就是咱们的家。”王建国指着营地,”条件简陋,但住着踏实。”
我放下行李,环顾四周。天空蓝得像要滴出水来,但那种蓝有些刺眼,让人感到压抑。
“报到去吧。”王建国拍拍我的肩膀,”明天就要开工了。”
队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,姓陈,脸上布满了风霜。他看了看我的资料,点点头:”工民建专业,不错。这里正缺技术员。”
“陈队,我一定好好干。”我立正站好。
“先适应环境吧。”陈队长摆摆手,”高原反应不是闹着玩的。有不舒服的地方马上报告。”
回到宿舍,我躺在硬板床上,望着天花板发呆。头有些疼,心跳得很快。
室友是个叫马强的河南小伙,比我早来两个月。他正在看图纸,头上戴着氧气管。
“习惯就好了。”马强头也不抬,”刚开始都这样。”
“你现在还需要吸氧?”
“干重活的时候要吸。”马强放下图纸,”明天你就知道了。”
夜里,我辗转反侧。头疼得厉害,还有些恶心。几次想起床喝水,但站起来就头晕目眩。
这就是高原反应。
我紧咬牙关,告诉自己要坚持。既然来了,就要适应这里的一切。
第二章:钢铁意志的洗礼
清晨五点半,起床号响起。
我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,头还是疼得厉害。马强已经穿好工作服,正在整理工具包。
“第一天别逞强。”马强递给我一个氧气瓶,”带着,随时用。”
食堂里,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吃着早饭。稀粥配咸菜,还有馒头。我勉强吃了半个馒头,胃里翻江倒海。
“吃不下也要吃。”王建国坐到我旁边,”不吃饭没力气干活。”
工地离营地有两公里,我们坐卡车过去。车子一颠簸,我的头疼得更厉害了。
到了工地,我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艰苦。
这里是一座跨越冰河的特大桥梁工程。由于是冻土地带,地基处理格外困难。工人们正在用柴油炉加热冻土,准备浇筑混凝土。
“你先跟着老师傅学。”陈队长把我分配给一个叫李铁的老工人,”李师傅干了二十年桥梁,经验丰富。”
李铁是个黑瘦的汉子,看起来五十岁出头。他正蹲在图纸前研究施工方案,眉头紧锁。
“小刘是吧?”李铁抬头看看我,”第一次上高原?”
“是的,李师傅。”
“别紧张。”李铁站起身,”慢慢来,急不得。”
我跟着李铁开始熟悉工艺流程。冻土开挖、地基处理、钢筋绑扎、混凝土浇筑,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的要求。
上午十点,太阳升高了,但气温还是很低。我穿着厚厚的工作服,却还是感到寒冷。
“小刘,帮我递一下钢筋。”李铁在基坑里作业。
我弯腰去拿钢筋,突然感到天旋地转。眼前一黑,差点摔倒。
“怎么了?”李铁赶紧爬上来。
“有点头晕。”我扶着膝盖喘气。
“赶紧吸氧。”李铁拿来氧气瓶,”别硬撑。”
我深深吸了几口氧气,感觉好了一些。但心里很不是滋味,第一天就这样,以后怎么办?
中午休息时,我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发呆。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美得让人窒息。可我却没心情欣赏。
“想家了?”王建国走过来,递给我一瓶水。
“没有。”我摇摇头,”就是觉得自己太没用。”
“谁刚上高原不这样?”王建国笑了,”我第一次来青海,吐了三天三夜。现在不照样干得好好的?”
“真的?”
“骗你干什么?”王建国拍拍我的肩膀,”人的适应能力比你想象的强。”
下午继续干活。我强忍着不适,跟着李铁学习钢筋绑扎。虽然动作慢了些,但总算没有再出洋相。
傍晚收工时,我已经累得站不稳了。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。
“今天干得不错。”李铁拍拍我的后背,”明天会更好的。”
回到宿舍,我倒头就睡。梦里,我又回到了家乡的小城,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,父亲在看报纸。一切都那么温馨。
可醒来时,面对的还是这片荒凉的高原。
第三章:冻土下的兄弟情
第三天,我的高原反应明显减轻了。
虽然还是会头疼,但至少能正常工作了。李铁开始教我更复杂的技术要领。
“冻土桥基最关键的是温度控制。”李铁指着正在加热的冻土层,”温度不够,混凝土凝固不良;温度过高,又会影响冻土稳定性。”
我认真记着笔记。这些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经验,比什么都宝贵。
上午九点,柴油炉开始工作。橙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冻土,空气中弥漫着柴油的味道。
“小刘,你去测一下温度。”李铁递给我一个温度计。
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加热区域,将温度计插入土层。数字显示:-8℃。
“还不够,再加热一会儿。”李铁调大了火力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一阵喊声:”出事了!出事了!”
我们赶紧跑过去,只见三号桩基的开挖现场,一名工人被困在了塌陷的土坑里。
“马上救人!”陈队长赶到现场,”动作要快!”
王建国带着几个人跳进坑里,用手刨土。我也冲过去帮忙。
被困的是个年轻工人,叫小张,腿被压在土块下面。他脸色苍白,额头冒着冷汗。
“别怕,我们马上救你出来。”王建国一边刨土一边安慰他。
冻土硬如石头,只能用铁锹一点点敲碎。我们轮流作业,手都磨出了血泡。
半小时后,终于把小张救了出来。他的腿有骨折,需要马上送医院。
“我来开车。”王建国背起小张就往卡车跑。
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我跟在后面。
“你留下,这里还需要人。”王建国头也不回,”照顾好工地。”
看着卡车消失在戈壁滩上,我心里五味杂陈。这就是高原施工的现实——危险时刻存在,兄弟情却更加珍贵。
下午,大家情绪都很低落。陈队长召集全体人员开会。
“今天的事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。”陈队长站在人群中央,”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。”
“队长,小张怎么样了?”有人问。
“王副队长刚打电话回来,骨折不严重,休养一个月就能回来。”陈队长松了口气,”但这次事故暴露了我们安全意识的不足。”
会后,李铁拉着我到一边:”小刘,今天你表现得很好。”
“应该的。”我挠挠头,”大家都是兄弟。”
“对,都是兄弟。”李铁点点头,”在这种地方,只有相互照应才能活下去。”
晚上,王建国回来了。他看起来很疲惫,胡子拉碴的。
“小张安排好了,医院条件还不错。”王建国坐在我旁边,”就是路太远,来回开了六个小时。”
“王队,您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。”王建国摆摆手,”这点事算什么?当年修青藏公路,多少人献出了生命。我们这点苦算什么?”
他的话让我陷入沉思。是啊,前人筚路蓝缕,才有了今天的青藏公路。现在轮到我们修铁路,又有什么理由退缩?
深夜,我躺在床上睡不着。窗外的风呼呼地刮着,像野兽在咆哮。
马强翻了个身:”睡不着?”
“嗯,想事情。”
“想什么?”
“想这条铁路修通后的样子。”我望着天花板,”火车开过雪山,开过草原,把外面的世界带进来,也把这里的美景带出去。”
“说得好。”马强笑了,”就是为了这个,我们才在这里受苦受累。”
是的,就是为了这个梦想。
第四章:雪夜惊魂
十月的高原已经进入冬季。
气温骤降到零下二十度,施工难度成倍增加。但工期不等人,我们必须在大雪封山前完成关键工程。
那天晚上,我正在宿舍整理技术资料,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:”雪崩!雪崩!”
我赶紧冲出门,只见远处山坡上一片白色的巨浪滚滚而下,声音如雷鸣般响彻夜空。
“所有人紧急集合!”陈队长的声音在营地上空回荡。
我们迅速穿好棉衣,拿上手电筒和救援工具。王建国在统计人数,脸色凝重。
“雪崩冲垮了二号桥台,夜班的三个人失联了。”陈队长说话声音都在颤抖,”马上组织搜救。”
失联的是老李、小王和刚来的实习生小赵。他们都是好小伙,想到他们可能遭遇的危险,我的心揪成一团。
“分成三组搜救。”王建国迅速分配任务,”注意安全,保持联系。”
我被分在第二组,跟着李铁向事发地点赶去。雪还在下,脚下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。
手电筒的光束在风雪中显得那么微弱。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堆中搜寻,嘴里不停地喊着:”老李!小王!小赵!”
“这里有动静!”前面的马强突然停下。
我们赶紧跑过去,只见雪堆下面有微弱的声音传出。
“快挖!”李铁抄起铁锹就干。
雪花打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,但大家顾不了那么多。十几分钟后,我们挖出了小王。他脸色青紫,但还有呼吸。
“快,人工呼吸!”李铁趴下去做急救。
小王悠悠醒来,第一句话就是:”老李…老李在哪里?”
“别说话,保存体力。”李铁安慰他,”我们继续找。”
又搜救了两个小时,终于在塌陷的桥台附近找到了老李和小赵。老李的腿被压伤,小赵只是受了轻伤。
“都活着,都活着就好。”陈队长抹着眼泪,”赶紧送医院。”
回到营地已经是凌晨三点。大家都累得精疲力竭,但看到兄弟们都平安,心里踏实了很多。
“今晚的雪崩是个警告。”陈队长在简短的总结会上说,”天气越来越恶劣,施工风险加大。但我们不能退缩,这条铁路必须按期完工。”
“队长,我们不怕!”王建国第一个表态。
“对,不怕!”大家齐声响应。
第二天,我们开始清理雪崩造成的损失。二号桥台的混凝土墩柱被冲毁了一半,需要重新浇筑。
“这一下至少耽误半个月。”李铁看着被破坏的工程,眉头紧皱。
“那就加班加点干。”我握紧拳头,”人定胜天。”
从那天起,大家的干劲更足了。白天正常施工,晚上加班到十点。虽然累,但没人抱怨。
因为我们知道,每一天的延误,都意味着这条铁路的通车要推迟一天。而那些等待坐火车走出大山的孩子们,也要多等一天。
王建国说得对:我们不是在建一条普通的铁路,我们是在建一条通向希望的天路。
第五章:最遥远的温暖
十一月的第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。
营地与外界的通讯完全中断,物资补给也无法送达。我们被困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,孤立无援。
第四天早上,雪停了。陈队长带着几个人出去查看道路情况,我们在营地等消息。
“电话通了!电话通了!”通讯员小李兴奋地跑进食堂,”格尔木那边的线路抢修好了!”
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激动起来。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,大家最想念的就是家人。
“按照名单排队打电话,每人五分钟。”王建国维持秩序,”先让老师傅们打。”
我排在第十八个。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,心里想着该对母亲说些什么。
终于轮到我了。我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家里的号码。
“喂?”是母亲的声音,那么熟悉,那么温暖。
“妈,是我,小泽。”
“小泽!”母亲的声音立刻变得激动,”你还好吗?我们都很担心你。”
“我很好,妈。”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,”这里挺好的,同事们都很照顾我。”
“真的?”母亲有些怀疑,”电视上说青藏高原很苦的。”
“真的,妈。我们住的地方有暖气,吃得也不错。”我说着善意的谎言。
实际上,由于暴雪,营地的柴油供应紧张,暖气只能晚上开两个小时。食物也很单调,连续一个星期都是白菜萝卜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母亲的声音有些哽咽,”你爸说了,男子汉出门在外,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“妈,您别哭。”我的眼眶也湿润了,”我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“家里都好,你外婆身体也不错。就是想你想得厉害。”
“我也想你们。”我咬着嘴唇,”等铁路修通了,我就带您坐火车来看雪山。”
“好,妈等着。”母亲笑了,”一定要注意安全,别逞强。”
“我知道,妈。时间快到了,我先挂了。”
“好,有空就打电话回来。”
放下话筒,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。在这个寒冷的夜晚,母亲的声音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东西。
“小刘,想家了?”李铁拍拍我的肩膀。
“有点。”我擦擦眼泪,”师傅,您不想家吗?”
“想。”李铁点点头,”但想家不能代替干活。我们把活干好了,才对得起家里人的期待。”
是的,李铁说得对。家人的期待是我们前进的动力,而不是退缩的理由。
当晚,我给母亲写了一封信。在信里,我详细描述了这里的工作和生活,当然,那些苦难和危险都被我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。
我想让她知道,她的儿子在这里很好,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。
第二天,邮递员要下山,我把信交给了他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,我知道这封信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到达母亲手中。
但这已经足够了。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,一封信就是最珍贵的思念。
晚上,我和马强聊天。他也刚给老婆打了电话,说老婆怀孕了,预产期在春天。
“等孩子出生时,这条铁路差不多也修通了。”马强摸着肚子,”到时候带着老婆孩子坐火车来看看爸爸干活的地方。”
“一定很有意义。”我羡慕地说,”孩子会为有你这样的父亲而骄傲的。”
“希望如此。”马强笑了,”你呢?有女朋友吗?”
“有个同学,还没确定关系。”我有些不好意思,”等回去再说吧。”
“年轻人,要主动点。”马强拍拍我的背,”好姑娘不等人。”
我想起了小雅,她是我大学同班同学,人很漂亮,也很聪明。临来青藏线前,她说过要等我回去。
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。
第六章:镜头记录的青春
十二月初,一个记者团来到了我们的营地。
领头的是《人民日报》的记者老张,还有几个摄影师和电视台的人。他们要拍摄青藏铁路建设的纪录片。
“同志们辛苦了!”老张热情地和我们握手,”我们是来记录你们的英雄事迹的。”
说实话,刚开始大家都有些拘谨。毕竟平时都是埋头干活,突然面对镜头还是不太习惯。
“别紧张,就当我们不存在。”摄影师小刘很年轻,比我大不了几岁,”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。”
第一天,记者们就跟着我们下工地。看到我们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里挥汗如雨,他们都被震撼了。
“太不容易了。”老张对陈队长说,”这些年轻人真了不起。”
“他们都是好样的。”陈队长满脸自豪,”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。”
拍摄过程中,我被选中接受采访。坐在镜头前,我有些紧张。
“放松点,就聊聊天。”老张很和蔼,”说说你为什么要来青藏线。”
“我想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。”我努力组织语言,”青藏铁路是世纪工程,能参与其中是我的荣幸。”
“有没有想过放弃?”
“想过。”我诚实地回答,”刚来的时候,高原反应很严重,真的想过要回去。”
“那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?”
我想了想:”是这里的人,是这份事业。看到老师傅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奋斗,看到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团结一心,我觉得自己没有理由退缩。”
“说得好!”老张满意地点头,”这就是新时代青年工人的精神面貌。”
拍摄的第三天,摄影师小刘给我们拍了一张集体照。那天天气很好,阳光明媚,雪山在背景中巍峨矗立。
“大家都笑一笑!”小刘举着相机,”这是历史性的一刻。”
咔嚓一声,快门按下。我们每个人的笑容都被定格在那一瞬间。
虽然满脸风尘,虽然衣着简陋,但我们的眼中都闪烁着青春的光芒。
一个月后,照片寄回来了。我们的合影刊登在《人民日报》的头版,标题是《青春献给青藏线》。
我小心翼翼地把报纸收好,写信寄给了母亲。在信里,我说:”妈,您看到了吗?您的儿子上报纸了。虽然照片不太清楚,但我想您一定能认出我。”
半个月后,母亲回信了。她说把报纸装裱起来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,逢人就说:”这是我儿子,在青藏高原修铁路的。”
看到母亲的信,我既感动又惭愧。感动的是母亲的骄傲,惭愧的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。
“小刘,你家里人看到报纸了吧?”李铁走过来问。
“看到了,师傅。我妈特别高兴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李铁笑了,”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孩子有出息。”
是的,我想我们这些在青藏线上挥洒汗水的年轻人,确实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。
我们用青春和汗水书写着这个时代最壮美的诗篇。
第七章:钢轨连接梦想
春天终于来了。
虽然高原的春天比内地晚了两个月,但当第一朵雪莲花开放时,我们都激动得像孩子一样。
“今年是决战年。”陈队长在全体大会上宣布,”铁路主体工程必须在十月前完工。”
这意味着我们要在半年内完成剩余的工程量。时间紧,任务重,但大家的干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足。
经过半年多的磨练,我已经从一个青涩的技术员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工程师。陈队长把一段重要的桥梁工程交给我负责。
“小刘,这段桥是关键节点。”陈队长指着图纸,”质量和进度都不能出问题。”
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我立正敬礼。
这座桥长一百二十米,跨越一条季节性河流。虽然现在是枯水期,但到了夏天融雪时节,水位会上涨三米。
我带着十五个工人开始施工。其中有经验丰富的老师傅,也有刚来的新人。大家团结一心,每天都在创造奇迹。
五月中旬,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:第一列试验列车将在年底通过我们这段线路。
“听到了吗?年底就有火车过咱们的桥了!”王建国兴奋地对大家说。
这个消息像春风一样吹遍了整个营地。大家干活的劲头更足了,连平时最懒的小李也变得积极起来。
六月的一个上午,我们开始进行最后的桥面铺装。钢轨一根根地铺设下去,枕木一块块地固定好。
“小刘,来看看这个接头。”李铁蹲在钢轨旁,用水平尺仔细测量,”误差不能超过一毫米。”
我趴下身子,用手摸着光滑的钢轨表面。这些钢轨将来要承载几百吨重的列车,容不得半点马虎。
“再调整一下。”我指挥着大家微调钢轨位置,”左边抬高一点点。”
经过反复调整,钢轨接头的平整度终于达到了设计要求。
七月底,整座桥梁完工了。我们站在桥面上,看着脚下笔直的钢轨延伸向远方。
“想象一下。”马强指着远方,”火车从那边开过来,汽笛长鸣,多壮观啊!”
“不用想象,很快就能看到了。”我拍拍桥栏杆,心中满满都是成就感。
这座桥凝聚了我们半年多的心血。每一根钢筋,每一方混凝土,都渗透着我们的汗水。
八月初,质检专家来验收。我紧张得手心冒汗,生怕哪里出问题。
“工程质量优良。”专家组长在验收报告上签字,”完全达到设计要求。”
听到这个结果,我差点跳起来。半年多的辛苦没有白费,我们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。
“小刘,你小子行啊!”陈队长拍着我的肩膀,”第一次负责这么大的工程就干得这么好。”
“都是大家的功劳。”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”我只是负责协调。”
“谦虚了不是?”王建国笑着说,”明年评先进,你榜上有名。”
那天晚上,我们开了庆功宴。虽然只是简单的饭菜,但大家吃得特别香。
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兄弟们,我心中涌起深深的不舍。还有两个月,我们的任务就要完成了。到时候,大家要各奔东西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聚在一起。
但这就是我们这个职业的宿命——哪里需要建设,我们就去哪里。
第八章:再见,我的高原
十月三十一日,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全线贯通。
那一刻,工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。所有人都在欢呼,所有人都在流泪。
“成功了!我们成功了!”陈队长激动得声音颤抖,”这条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铁路,是我们中国人建成的!”
我站在人群中,看着远处笔直的铁轨消失在地平线上。三年零八个月的建设,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坚守,终于换来了这历史性的一刻。
第二天,第一列货运列车缓缓驶过我们修建的桥梁。汽笛声响彻山谷,我们所有人都站在路基旁,目送着列车远去。
“这声音真好听。”马强擦着眼泪,”比什么音乐都好听。”
是的,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——梦想实现的音乐。
十一月中旬,撤离令下达了。我们要收拾行装,告别这片生活了一年多的土地。
收拾东西的时候,我翻出了那张发黄的报纸。照片上的我们那么年轻,那么意气风发。一年多的高原生活,让我们都成熟了许多。
“带回去做纪念吧。”李铁看到我拿着报纸,”以后给孩子看,告诉他爸爸年轻时干过什么。”
“师傅,您要回老家了?”
“是啊,老婆催了好几次了。”李铁笑了,”不过我舍不得这里。”
何止是他舍不得,我们每个人都舍不得。这里有我们的青春,有我们的梦想,还有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情。
离别前夜,大家坐在一起喝酒聊天。虽然买不到好酒,但几瓶当地的青稞酒也足够了。
“兄弟们,我想说几句话。”王建国举起酒杯,”这一年多来,大家辛苦了。我们一起流过汗,一起拼过命,这份情谊比什么都珍贵。”
“王队说得对。”陈队长也站起来,”虽然要分别了,但我们永远是兄弟。”
“来,为青藏铁路干杯!”
“为兄弟情干杯!”
酒杯碰撞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。这一刻,我们都哭了。
第二天早上,大客车来接我们了。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营地,看了一眼那座我们亲手建造的桥梁。
车子启动了,营地渐渐远去。我透过后窗看到,一面红旗还插在工地上,在高原的风中猎猎飘扬。
“小刘,以后有机会还会回来吗?”马强问我。
我想了想:”会的。只要这里还需要建设,我就会回来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马强点点头,”这里有我们的青春,有我们的梦想。”
车子在戈壁滩上颠簸着前进。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像是在为我们送行。
我知道,无论走到哪里,我都不会忘记青藏线的那段日子。那里有最纯真的友谊,最崇高的理想,还有我们用汗水和青春浇筑的钢铁长城。
多年以后,当我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,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,我还会想起那片荒凉而美丽的高原。想起那些一起战斗过的兄弟,想起那座承载着我们梦想的桥梁。
青藏铁路通车了,火车载着希望驶向远方。而我们这些建设者,也将这份希望深深埋在心底,继续前往下一个需要我们的地方。
因为我们知道,只要祖国需要,只要人民需要,我们就会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。
这就是我们这一代建设者的使命和担当。